犀角

杂食佛系老年写手

【韩张】一纸流年

码一个大纲。


张新杰是大学教授家的高材生,文革期间被人抄家发配到乡下干活,家人也流落四方。韩文清是村长的儿子,全村众多年轻力壮小伙子里唯一受过正经教育的,可惜时局动乱,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跑了,韩文清被迫辍学。

张新杰被送到到乡下之后,安排住进韩文清家。

张新杰和韩文清下地干活的第一天,被村里年纪相仿的,从小在田间野大的汉子们狠狠嘲笑了一天。从他太过“知识分子”的着装,到他做农活时的手忙脚乱,从他鼻梁上架的金边眼镜,到他“细皮嫩肉跟个水葱似的大姑娘一样”,其中省略若干张新杰听了会忍不住皱眉的污秽字眼。不过在太阳下晒了一天田间累了一天的张新杰,一句也没反驳。

韩文清在本村单身青年和非单身青年中全然可以算个文化人,但他绝不会允许别人对自己和家人指指点点,如果嘴上说不过,至少拳头要打赢,所以他对这个城里来的的小少爷的忍气吞声极为不解,饭桌上就一直忍不住想问他话,是不是瞄向张新杰。

可是张新杰坐得四平八稳,韩文清知道这脾气怪规矩多的城里孩子吃饭时候不开金口,索性也专心吃起饭来,白菜大酱糙米饭,也不知这少爷能忍几天。

饭后张新杰自己打水冲凉回房,坐到炕上便问韩文清,有什么问题要问自己,韩文清如实托出,张新杰还是那副淡定神色,“他们说的基本都对,我没什么能够反驳的。”“也对,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累了一天快睡吧,明天还有的忙。”张新杰看着被韩文清整齐铺好的被褥,发现这个东家表面凶狠,却是个细心温和的人,便应了声上了炕。

在疲惫的催促下张新杰没到十点就睡着了,同他一贯的作息十分不符。

在韩文清的细心教导和张新杰勤奋好学的共同作用下,张新杰只拿过笔和筷子的细白双手也能灵活使用各种农具了。不过农村的每天劳动量还是让坐惯了教室的张新杰有点吃不消,一周下来腿明显浮肿,手臂也晒脱皮了。韩文清看着那么个白净文弱的小书生被烈日和烈日下的农田折磨成这副模样,实在不落忍。他给张新杰准备了泡脚的热水,又去自家院门口寻摸了些草药,捣碎了敷在张新杰的手臂上,绿油油的,逸出苦涩的清香。

张新杰手臂痊愈后又下地了,只是晒伤请假这种“娇滴滴的公子哥”行为不免又被村里那几个有心人嘲讽一番。不过他们第四次到张新杰身边准备展示口才的时候,被韩文清一眼瞪了回去。

挨到秋收,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只是夏天秋天连着晒下来,张新杰的大腿和手臂已经有了极明显的色差。韩文清笑他晒黑了也不像农村人,张新杰也不在意,只说晒黑些更有男性魅力,像你一样。

韩文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这天韩文清进屋的时候,看到张新杰不知从哪摸出了纸笔,正在炕桌上入神地写着什么,直到韩文清坐上炕沿他才惊觉有人,然而藏也来不及了。

“我在写信,爷爷年纪大了,我担心他的身体。”说着还把信纸转向韩文清以证真诚。韩文清抚摩着细腻的纸张,抬头看向张新杰,“我帮你送信,你教我写字行么?你的字真好看。”

这项秘密协议的达成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张新杰不仅带韩文清练字,还教他四书五经的内容,有时清闲,睡前还会给他讲些小说传奇。韩文清也很是聪明好学,而且好不容易淘弄点零嘴回来,都先拿来贿赂这位小先生。

腊八一过,春节就近了。虽然时期特殊,但是农村习俗重,就算再艰难,春节也不愿意将就。一时间整个村子似乎都鲜活起来,尽可能地为来之不易的年做准备。张新杰也随着韩文清忙里忙外,屋子里里外外都要扫除干净,粮食要准备得尽可能充分,还有杂七杂八的过节的用品、这样的忙碌让张新杰感觉到了春的暖意,即使扫帚正驱赶着昨夜的积雪。张新杰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水蒸气在冷风中现出原形,心头涌上久违的安静。

腊月二十八那天,韩文清弄回来一张大红纸和笔墨文具,“新杰,春联你来写吧,你写的门对肯定是全村最好的。”“可是我没写过。”“你以前也没干过农活,现在搓苞米比我还快。”红纸映红了韩文清坚毅的面容,张新杰看着他,感觉到一种云开雾散的晴朗。

第二天清早,韩文清和好了浆糊,把大红的春纸贴上了门墙,张新杰在一旁监工,二人合作愉快,成功把横批和房檐贴得一溜齐。

新年守岁,两人吃了热腾腾的饺子,对着光线昏暗的小油灯聊天。

“你是不是想家了?”韩文清突然问张新杰。

“这是我第一次没能和家人在一起过年,甚至连他们的近况都无法得知。”

韩文清看着这个外柔内刚的青年露出了罕有的脆弱神色,忍不住用粗糙的大手揉他柔软的发顶,头发还是韩文清亲自剪得,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慰,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没和我爹在一起过年,好在我们俩还不是一个人过年,还有个人陪着包饺子说说话。”

“要是没有你,我可能连饺子都煮不熟。”

“要是没有我,你连饺子都包不起来。”

“那我敬你,感谢你拌馅擀皮烧水的恩情。”

“行了行了,一碗饺子汤还给你喝出花来了。我干了,你随意。”

除夕晚上不熄灯,可是张新杰实在熬不住困意率先躺进了被窝。临睡着前他撑起眼皮,对着韩文清诚恳道:“真的很感谢你半年来的照顾,让我有家人在身边的感觉。新年快乐。”

他的坦白让韩文清有些措手不及,耿直的青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还是先说新年快乐,回头发现炕上的青年呼吸均匀,已然坠入梦乡。

开春后冰雪褪尽,新一轮的农事又开始了。张新杰把每天的时间都做了规划,比如晚饭后几点写字几点说书几点睡觉,韩文清也早就习惯了他凡事都要有个条理,并且接受安排。

日子忙碌而平淡,能泛起涟漪的,似乎只有能抵万金的家书和韩文清父亲的不时出现。虽然当初嘲讽张新杰的那伙人还是对他抱有敌意,但是村里的大部分人渐渐接受了这个文质彬彬的俊秀小伙儿,甚至还有个小姑娘发话说长大后要嫁给那个城里来的哥哥,还因此被韩文清瞪了一眼。

人人自危的日子终于要和河面的冰块一样随水而逝了,越来越多的消息传进村里,村民们茶余饭后,总是要猜测一番那个城里来的青年什么时候会被接走,也有人开玩笑说,如果这是个姑娘,说不定就嫁给韩文清,走不了了。

这个活跃在日常话题中的日子让韩文清很是焦虑,也让话题的主人公张新杰心情复杂。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回城后诸事缠身的张新杰给韩文清去了一封信,后来韩文清攥着那封信去找张新杰。他被那辆破牛车拉倒他家门口那年,他二十一岁,那时候村里的姑娘都嫌他面相凶不愿嫁他;他被汽车接走那年,他二十六岁,很多人给他介绍对象,可是那些姑娘无论怎样好,他都不想要;如今他二十九岁,他想找到那个人,对他说,我想和你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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