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角

杂食佛系老年写手

【韩张】冬藏

住院部的走廊很干净也很安静,偶尔有小护士放轻了脚步快速走过一扇接一扇微旧的木门。岁月给它们漆上光泽,它们留出缝隙摆渡岁月。

这个时间来探望病人的人不多,韩文清努力控制走路的力度以免皮鞋在瓷砖上绽出清脆的声响。

轻轻推开已经太过熟悉的门,四面八方的光线汇入瞳孔。被光线裹挟而来的,是那个单薄苍白的青年。

他坐在墙壁倾斜的阴影里,专注的目光停留于掌心的书页。略长的乌黑发丝软软地贴服在修长的脖颈,刘海在重力的作用下微微垂落,半框金丝眼镜稳稳地架在挺直的鼻梁上,唇色苍白,颌角锋利。

他静默而脆弱,像清晨薄雾,总是在阳光触碰下无声地散于虚无。

韩文清虚掩了门,拉过椅子坐在床边。青年并不理会他的不请自来,应该是早就熟悉了套路。但静谧中蔓延着无限的亲密,好像早已说好的,无声的约定。

“新杰。”他这样唤他。

青年闻言抬头,四目相对,两两相望。

“今天天气很好,你精神也好了不少,要不要出去走走?”

张新杰又转过头看着窗外,长夏时节,暑热渐退,晒太阳闲溜达,牵小手闲聊天,当然是好的,可是,他又有些怕那阳光青草,怕那些骄傲绽放的月季花,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年轻的生命也像这些尚不懂寒冷的花一样芬芳美好。

而现在的他,不知道还能拥有几多阳光。

韩文清握住那只瘦到牵附五指的肌腱都条条分明的手,目光坚定声线沉稳:“会好的,这里的医生很厉害,手术后一定会好起来。”

 

韩文清离开医院时,已是夕阳向晚。那暖红像碎了满地的橘红的花瓣,铺在脚下,酿成一道归家的路。

路过门诊时,看到里面稀稀落落的没什么人了,只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慢悠悠的走着,做着下班前的准备,只待这忙碌的一天结束。

韩文清不由得想起和张新杰的初遇、第二次相遇、第三次……那时韩文清在办一个遗产分割的案子,老人当时住院就在这个医院,而张新杰要找的医生,也在这个医院。简直像天意一样,韩文清每次来都能碰到那个干净清秀的青年,在门诊,在走廊,甚至在卫生间。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何况是那么亮眼的一个人,韩文清一点都不想控制自己。

那是万物生长春情萌动的季节,合该有一场桃花般的艳遇。

文质彬彬的该是个大学生吧,韩文清想,再见面,就和他打招呼。

对,韩文清是个主动的人,在法庭还是在爱情,他都喜欢掌握主动,以便成功拿下。

 

他们第四次见面时,韩文清向着迎面走来的青年摆手致意,青年显然记得他,一边挥手一边微笑。

果然是场艳遇,不过桃花太艳招人,这样素淡平和的,该是梨花才对。

第七次他们一起走到了停车场,医院花坛里花香四溢,交融了夕阳的光彩,每处感官都被美好充斥。

韩文清邀请张新杰上车,早就打算好无论这个人说去哪,他都说顺路。一试之下果然奏效,张新杰不矫情地坐进副驾驶,从医院到学校,一路畅谈,宾主尽欢。

韩文清第一次希望遇到堵车,第一次把车开得小绵羊似的柔和,第一次觉得副驾驶上多个人,其实也挺好。

他的很多第一次,都给了一个人。

第八次张新杰下车后,表面不动内心躁动的司机抚摸着座椅上残留的温度,一路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开回了家。

后来案子差不多结了,韩文清还是去医院,不是办事,纯是蹲点,好在没有护士把他当成票贩子赶出门。

去你的,哪有这么正义英俊的票贩子。

仲秋时节天高云淡,叶片泛黄花草结籽,最美好的不过是收获的喜悦。

第十二次邂逅,张新杰熟门熟路坐上熟悉的座位,听着男人熟悉的提问:“去哪儿”。他抬头,眼里盛满秋阳般的暖意,温声回答:“去你家。”

张新杰那天没回宿舍。

 

他们开始在除医院的地方碰面,而且还要罩上“约会”的甜蜜头衔;他们开始频繁地微信聊天,点滴的琐碎下其实是不愿明说的思念。他们像沥干的柴和炽烈的火,一旦相遇就燃起熊熊的爱情,像要把冬天都融化,像要让阳光都寂寥。

昨天的我和今天的你,都愿融化在这熔岩般的爱情。

睁开眼,就是炽热的你我。

可是冬季春至,张新杰又开始跑医院了。韩文清手头有案子,也不能常去蹲点了,他们隔着两层屏幕试图触摸对方的呼吸,想象着对方的身边有一个自己。

直到梨花又开的春日,张新杰再也没回宿舍。

他住院了。

约会的地点又变成了医院,或许不能再叫约会了,应该算是一种,探视。

张新杰办了休学,韩文清尽量压缩工作,他们都在等,等一个好的时机,等一场成功的手术,等着浴血重生的欢欣和长久相伴的未来。

那一天终于来了。

韩文清来医院的路上看到街边泛黄的梧桐叶,看到草坪结籽的狗尾草,看到高天薄云,银杏树的小巴掌轻轻坠落。

清清朗朗的秋,该有一季甜蜜的收获。

最好是饱满的皇冠蜜梨,脆生生水灵灵甜丝丝清凉凉。

就像张新杰的味道。

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张新杰隔着那些忙碌的身影看他。

四目相对,遥遥相望。

虽然忙碌的医护遮挡了视线,虽然变形的角膜扭曲了光线,可张新杰就是知道,韩文清说得是“我会等你”,于是也无声地笑着回他:“我会回来。”

手术很成功,成功到年轻可爱的小护士们不惧韩文清的威严来搭讪他的男朋友。

哼,我男朋友很专情很爱我,怎么可能被随随便便撩走。

 

没多久张新杰出院,休学的时间还没过,但他已经可以恢复到标准作息,享受由自己掌控的规律生活。他第一件事就是剪短了略长的发,一下子就恢复了精明干练的模样。韩文清陪他出门,两个大男人逛街买衣服和谐得毫无违和感。张新杰好久都没买过新衣服,因为他怕自己没机会穿。

但是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他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从一起晨练,到互换晚安。真的就是“从早餐时的早安,到晚餐后的晚安,你都在。”这样温柔的幸福着。像是温水里化开蜂蜜,甜得滋润,柔得自然。

每一天的美好都诉说着我们的爱恋。

寒露过了,霜降过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悠悠荡荡的,炫耀着晶莹和美好。

只可惜那新雪来赴一场与冬天的约会,再皎白美丽,也只得有心人的几句赞叹,终将了无踪迹。

张新杰病了,只是发烧,本以为盖上厚厚的棉被捂着睡一晚就能好,可是汗也发了,人也醒了,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热却未退。

韩文清有些慌了,把人裹好,抱起虚软无力的张新杰就开车去了医院。

 

药也吃了液也输了烧也退了,可是熟悉的心悸胸闷噩梦般纠缠着张新杰,裹挟着深重的绝望无奈。

他开始变得嗜睡,睡不醒起不来,韩文清请了年假日日守着,生怕他再也不睁开那双清透的眼。

张新杰以前就是个越吃越瘦拉仇恨的体质,如今吃东西的时间和欲望都压缩了,整个人瘦的更快了。连带着韩文清也飞速瘦了下来,提心吊胆茶饭不思不得安眠。只有那木门看见,生活在过,却没一个好过。

可是再不好过的日子,只要能过下去,还是好的。

 

那天飘着薄薄的雪,白茫茫的像降了一场茫茫大雾。张新杰睁眼时是清晨六点,太阳还没醒来的时间。

他轻轻坐起身,伸出苍白细瘦的手虚虚地抚着韩文清坚毅明朗的轮廓。

张新杰跑了那么多年医院,第一次在门诊见到那样一个人。坚定的,无畏的,明亮的,自信的,像火焰,像阳光,像他所期望的一切,汇聚着生命的光彩,抢占了他的视线。

不久韩文清也醒了,他准备了早餐,张新杰吃了不少,面上泛着潮红,眼角挂着笑意,像是人间四月天,最最动人的那一树花开。

他们又开始聊天,就像刚刚认识那会儿,韩文清不禁感叹真巧,总是能遇见你,简直像是天意。张新杰轻柔地拍他的头,骄傲又狡黠地笑,哪有什么天意,都是我计算好的,到日子就去守你。而且我是故意蹭你车的,你每次送我到校门口后直接就调头,都不知道直走再转弯遮掩遮掩。

被戳穿的韩文清丝毫不显尴尬,伸手揉着青年梳得齐整的发,原来我们都做过一样的傻事,还说不是天意指使。

晚饭前张新杰又感到倦了,他们都知道有什么要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好久之前在张新杰的要求下,他们回了家,张新杰说,他喜欢这个地方,毕竟他也有那么多第一次,都留在这里。

张新杰乖乖躺好等着韩文清来掖被子,又抢在那人前面说:“别再等我,我回不来。”

韩文清把每一角都掖得严实,看着那人渐沉的眼,听着他急促的呼吸,附身附在他耳边说:“在我心里,你一直在。”

我爱你这件事,不会因你不在而不再。

 

万物生长讲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和他们的爱情竟如此相像。春天相遇,夏天相识,秋天收获,冬天维持,而后春日相伴,夏日相守,秋日相依,冬日只能藏在心底,留着以后形单影只的生命里慢慢品尝回忆。

冬天到了,可不远春天里不再有你。

那梨花,终将零落一地。

感觉自己为了这篇文熬得心肝血虚,力气不济。

我也是第一次发刀,但我是真爱

 @晶格 请格格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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