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角

布丁狗的社畜拯救计划

七海建人与布丁狗的一种可能

1.

明黄的灯光破开雨幕，伴随着车轮与轨道摩擦的声响，当日的最后一班电车抵达了站台。

只有一个男人在这里下车，他撑开伞走进这冬春交际的雨里，裤脚很快就被洇湿了，但他似乎无力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他太疲惫了，已经连续三天加班到深夜，又赶上这样阴郁冰冷的雨，任谁都无心顾及休息之外的事。

七海建人叹了口气，明明车站到住所只要步行五分钟，此刻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完似的。膝盖以下的裤子都被迫吸饱了冰冷的雨，即使是七海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总算到了房门口，七海掏出钥匙，余光瞥到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纸箱，随后注意到夹杂在雨声里的、听起来闷闷的、类似于鼾声的奇怪声音。

疲惫驱使着七海开门回家，不要给自己在找麻烦，于是他转动门锁，像无数个夜里一样迅速地进门关门，似乎通过这个动作可以将种种烦恼都阻隔在外。

过了两分钟，那扇门又打开了。换了家居服的七海蹲下来打开箱子，借着手机的照明，看到里面卧着一只金色的绒球，中间的皮毛上下起伏，伴随着奇怪的鼾声。

七海没再犹豫，将四角都被浸湿的纸箱抱进房子，托起那团圆润的毛球时，七海勉强认出这应该是一只幼犬，头上还戴着一顶复古的小帽子。

打开箱子前，七海还以为里面会是咒灵或者其他恶作剧一类的东西，但是结果显然出乎意料——触感温软的小狗躺在他的掌心，圆圆的眼睛睁开，并对他展露微笑。

于是七海的嘴角，也慢慢提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失去了这种表情。

2.

闹铃响起时，七海还在梦里整理客户资料。他的眼睛还没睁开，眉头已经率先皱起，右手习惯性地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却意外碰到了什么毛绒绒的东西。七海没有买过毛绒玩具，比起这些小孩的兴趣，他更倾向用舒适的被子占据自己的床，但他还是好奇地摸了摸，手下的感觉很温暖，柔软细密的绒毛擦着掌心，好像在摩挲一朵晒饱了阳光的云。

直到兢兢业业的闹钟响起第二遍，七海才猛然回神，坐起身看着自己昨天半夜捡回来的短腿狗狗，小家伙被他摸得舒服，鼻子里哼出可爱的“fufu”声。

七海轻轻拿走手机离开卧室，匆匆加热了一碗牛奶放在地上就去洗漱。出来时看到小狗已经醒了，还自己戴好了帽子，正坐在碗旁边看着他微笑。

是在等我吃饭吗？

七海意外地冒出这个念头，但是入职之后，他的早餐都是在公司楼下买面包搞定的，这点牛奶也是昨晚加班临时充饥才在便利店买了之后带回来的。

“那个，抱歉，我要上班去了。”

七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狗狗对话，但是它好像听懂了，圆圆的脑袋垂下，看起来很不开心。

愧疚在那一瞬间袭击了七海，但他没时间再逗留和解释，匆匆穿鞋出门，将愁眉不展的小狗独自留在玄关。

值得庆幸的是，七海今天不需要加班。和下班放学的人潮一起等候电车，七海无意间听到前面女生在讨论新买的书包挂件，目光扫过，看到一只嫩黄色的毛绒玩偶，形象看起来应该是一只微笑的小狗，带着棕色的贝雷帽，十分眼熟。

“布丁狗真是太可爱了，好想养一只真的在家！”

听到女孩们愉快的交流，七海猛地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他昨天捡到的小狗，身体比例那么奇怪原来不是因为残疾，而是因为它是卡通角色吗，名字叫布丁狗的话确实很形象，毕竟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会动的甜蜜布丁。

不过卡通形象怎么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住所门口附近，果然还是咒灵一类的吗？可是看起来并不像有咒力的样子，而且咒灵真的会那么可爱吗？

七海脑子里的问题层出不穷，一手拉着扶手带，另一只手臂夹着公文包，艰难地打开手机搜索关键词“布丁狗”。

下了电车，七海没有径直回家，而是走进了路边的超市，他原本想要买一些适合的狗粮，但如果那真的是布丁狗的话，或许并不需要狗粮。七海许久没有到超市采购过食材了，他的生活只剩下“工作”和“钱”两件事，其他的一切都为这两点而简化掉了。

但是今天七海难得地买了鸡蛋、牛奶、香肠和一些青菜，他想着家里的大米似乎也过期了，于是将一袋小包装米装进购物车。

既然决定收养了那只小狗，无论它是什么来头，作为主人总不好让它总是失望。

这似乎是离开高专后，七海第一次萌生有别于逃避的想法。

3.

开门时七海难得有一点不一样的心情，那或许是期待，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但是能够让七海在看到鞋柜上呼呼大睡的小家伙时露出些微笑意。

这点难得的笑意在看清玄关的情形时消失了，七海放下购物袋，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拖鞋，以及蜷缩在角落的踏脚垫，忍不住轻轻叹气。

社畜的休息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不该都浪费在整理房间上。

鞋柜上的布丁狗这才醒来，布丁一样圆润的身体扑到七海身上，仰头送出招牌式的笑容来欢迎他回来，至于弄乱门厅这样的小事，它相信七海不会计较。

新晋布丁狗主人的七海用空着的手托住pom pom富有弹性的屁股，以免他滑下来摔到。因为主人回来而雀跃的布丁狗摇着短短的小尾巴，鼻子里泄露出幸福的哼哼。

再度叹气的七海在那一瞬间理解了诸多养宠物的人，当然是会选择原谅它。

七海将布丁狗放在鞋柜上，蹲下身平视它的眼睛，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还是开始了说教：

“布丁狗先生，这次我会原谅你，因为早上不辞而别的我也有责任，但是如果你下次把家里弄成这样，我想我会生气，所以请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如果听懂了并且打算遵守约定的话，请和我击掌。”

七海伸出手，随后布丁狗软软的小手贴上他的掌心。七海捏捏它的同样软乎乎的圆脸蛋，一手抱着布丁狗，另一只手拎着购物袋走进房间，准备烹饪他和布丁狗的晚餐。

七海处理食材时，布丁狗一直围在他脚边，时不时扯扯主人的裤脚。几次之后七海才意识到他应该是有什么想法，于是弯腰询问，布丁狗趁机抓住他的手臂，借着七海的高度跳上流理台。

任凭布丁狗旁观，七海继续处理案板上的西蓝花。他太久没有做饭，连一些基本的处理都差点忘了，菜下锅之后还是布丁狗迈着短腿帮他拿来各种调味品，七海还是第一次目睹它用两条腿走路，但显然布丁狗懂得料理这件事更值得震惊。

晚餐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之下完成了，布丁狗攀上七海的肩膀，湿润的鼻尖凑近七海的脸颊，完成一个亲吻的动作。七海顿了一下，随后转过头用嘴唇贴上布丁狗的脸蛋。

七海拿出买回来还没时间看的书垫在椅子上，方便布丁狗有一个合适的高度吃饭。餐桌依然安静，却感觉不到以往的寂寞。

睡前七海找出一条新毛巾给布丁狗擦身体，他将早上的闹钟调早了半小时，在闭上眼结束这一天之前，七海对着枕边的小家伙道了晚安。

4.

和布丁狗的同居生活就在每一天的平淡中开始了。按时下班的好运没再光顾七海，虽然出门前会预留食物在餐桌上，但是回家时总会在鞋柜上看到满脸委屈的布丁狗，有时还会听到它发出“呜呜”的声音，大概是在谴责七海。

然而除了将它抱在怀里道歉，七海做不到更多了，被现在的工作夺走的一切，不是布丁狗能挽救得了的。

但是七海依然非常感谢布丁狗，会在清晨给他一个温暖的早安吻，会在门口守候他下班归来，会在他叹气时牵住他的指尖，时刻展露温暖又柔软的身体邀请他抚摸，提醒他此刻的存在。

或许不是七海建人收养了布丁狗，而是布丁狗给了七海建人一个家。

工作之余，七海会忍不住反思现在的自己，只是这样的思考往往会因为新的工作出现而不了了之。

有一天七海在便利店看到货架上的坐姿布丁狗玩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买了一只回家。七海把玩偶放在鞋柜上和布丁狗并排坐着，看到它们一模一样的笑容，不禁微笑。

不过这点幼稚的心思也给七海带来了一点麻烦，第二天一早，他向往常一样同鞋柜上的布丁狗打过招呼后出门，却在到达工位打开手提包时，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只布丁狗，而且笑容看起来有一点说不清的狡黠。

七海忍不住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叹息，但是想到狗狗本身就会喜欢外出，而几周以来自己从没带布丁狗出过门，造成这样的情况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七海把头埋进手提包里对布丁狗小声说：“我可以放你出来，但是你只能一动不动假装成玩偶的样子，可以吗？”

布丁狗用鼻尖蹭蹭七海的，示意自己明白。

七海没有在桌面上找到不太显眼的位置，也不排除是布丁狗放在哪里都很引人注意的可能。很快就有隔壁工位的后辈来搭讪，表示很难想象七海这样成熟的男人会喜欢三丽鸥的产品。

“但是它很可爱。”

后辈点头赞同七海的话，但是提出想要摸摸布丁狗时，还是被无情地拒绝了。

七海并不知道当晚一下班，那位后辈就跑去了三丽鸥的专卖店买了一个超大号布丁狗玩偶回家。

午休时七海打算到楼下的面包店买法棍三明治回来和布丁狗分着吃，只是他去洗手间回来，桌面上那抹明亮的黄色就不见了。七海皱着眉，冷静地在工位附近寻找，将目光停在散乱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他明明记得这是搭在椅背上的。

七海拎起外套查看，果然在右侧口袋里看到探出来的小脑袋，不知道它是怎么把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塞进去的，但七海依然松了口气，穿上被布丁狗寄居的外套下楼了。

从电梯到面包店，七海可以说是收到了莫大的关注，只因为他口袋里的布丁狗。就连面包店的小姑娘也十分兴奋地夸赞它的可爱，还附赠了七海一只焦糖布丁。

他们俩在工位上分享了法棍三明治和额外的布丁，吃饱了的布丁狗会闭上眼抚着肚子露出满足的笑容，然后趴在七海的大腿上睡个甜蜜的午觉。七海则唤醒电脑继续工作，以免晚上加班太久。

5.

那天之后七海没再犯过同样的错误，只是会想办法抽出时间带布丁狗出去走走，但因为繁忙的工作，总是事与愿违。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个加班的日子，七海努力回忆上次休息日和布丁狗一起制作甜品，享用过下午茶后躺在床上晒太阳的情形，总觉得像是梦一样。

手表的指针显示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七海下了电车匆匆赶回家，看到布丁狗在门口抱着他的拖鞋睡着了。心头忽然涌起一阵酸涩，七海承认自己是个不合格的主人，总是让他的小狗如此寂寞。

抱着迷迷糊糊的布丁狗走进房间，七海在地板上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一柄被黑白斑点绷带包裹的柴刀，或者说——曾经作为咒术师的七海的咒具。

被过量工作压迫到迟钝的大脑一时无法顺畅分析眼前的情形，七海发呆的时候，布丁狗却醒了，短短的手臂指着地上的东西，好像在给七海介绍它今天翻到的好宝贝。

七海愣了半晌，最后绕过了咒具带着布丁狗去洗漱睡觉。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吃了早饭便赶去上班，但回到家时，地上的咒具已经不见了踪影，七海知道这一定是布丁狗藏起来不想他看到不高兴，不禁责怪自己像孩子一样的任性。

他亲了亲布丁狗，低声同它诚恳道歉，布丁狗微笑着贴上他的脸颊，柔软的手轻抚七海眼下浓重的乌青。

七海忽然萌生出一种别样的心情，带着布丁狗找到了床底下的咒具擦干净收好，然后像平常那样躺在床上等待进入睡眠。布丁狗趴在他的胸口，伴随着有力的心跳发出细微的可爱鼾声，而七海却难以入眠，脑子里有一个陌生的念头在回荡。

或许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七海并不想做冲动的决定，第二天醒来还是照常上班，叮嘱布丁狗在家里要好好的，他会尽早。

盘算了今天的工作，要是中午不休息，晚上大概比标准下班时间晚半小时就能回家。七海打开手机，看了看相册里的布丁狗，开始了无聊且无意义的工作。

下午老板突然找到七海，临时加派任务给他，而且明天就要上交。七海粗略估计一下任务量，恐怕通宵也做不完，而且他也不能留在这通宵，布丁狗还在家里等他。

但是老板态度相当坚决，说着什么“这些活儿那些小鬼肯定做不来，只有能干的七海能胜任”这种狗屎的话。

好在那个家伙还知道承诺给七海一大笔奖金作为犒劳。

七海搁置了自己手头的客户资料专心解决新派来的任务，想着抓紧一点总能赶上末班车，大不了明天早上再过来。

办公室里的人陆续离开了，七海还在电脑前处理工作，即使是做过咒术师的身体，此刻也酸痛得厉害，眼睛也十分酸涩，可是七海空不出一点时间骂一句狗屎的工作和老板。

他想快点回家。

可是再次注意到时间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七海拧了一把湿毛巾敷在眼睛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似乎睡着了，又好像醒着，意识浮浮沉沉，混乱的记忆交叉重叠，想要编织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但是最后出现在脑海里的，是布丁狗温暖的笑容。

天很快亮了，七海将毛巾扔进垃圾桶，收拾好东西下楼，刚好面包店开门，他想去买两个面包，顺便准备一只赔礼用的布丁。

6.

七海开门回家，布丁狗趴在鞋柜上等他，帽子掉在一边没有捡，看起来也十分疲倦。七海揉揉它的小脑袋，举起手里的袋子不知道多少次因为加班道歉。

“但是以后应该很少会这样了，我换了工作。”

“布丁狗先生，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七海伸出手，布丁狗温暖的手搭在他的掌心，好像一束金色的阳光落在上面。

布丁狗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七海也是。

—END—